2009年11月14日 星期六

台東大鳥村服務心得

臨床心理碩二    洪怡婷
如同專業的高空走鋼索藝人,我踩著小心謹慎又大膽冒險的步伐,前進台東縣大武鄉大鳥村。

小心謹慎是因著面對未知的災區情況,尚未進入部落前,誰也不曉得他們需要什麼,滾動式的進行服務,是我們掛在嘴邊的關鍵詞。小心謹慎的踩著每一步,在跨出每一步的時候,快速的思考接下來怎麼走,我可以問訪談對象些什麼?問了會不會勾起他難過的回憶?問些什麼可以讓他感到愉快和有希望?帶領著我們的正是腳下的鋼索,牽引著我們前進的方向,是訪談對象,該怎麼走,理所當然的觀察著訪談對象的反應:說話的內容和語氣、臉部表情、肢體動作,除此之外還有我們手中的平衡桿,那麼可能就是日積月累在臨床心理學上的學習與經驗,搭配起來還有一顆大膽冒險的心,溫柔且具有彈性的,勇敢踏出每個步伐,並且隨機應變。會如此形容這次的服務歷程,其實是因為在十分倉促的情況下,我們一行人,憑著一股熱血,排開那五天所有該做、想做的事情,就這樣搭上火車出發了!

提出疑問的同時,我們都在思考著。

不管是出發前,或者到了部落,或者離開了台東,我仍然不斷的問著自己,我到底能為他們做些什麼?什麼是我能做的?什麼是我該做的?答案依照時間點的不同而持續的修正,有時候想得出答案,有時候真的無解。但或許有個答案是萬能鑰匙,那就是「陪伴」吧!不論任何的治療學派,對我自己來說,或許人跟人之間的相處與互動,就是與「人」之間最原汁原味單純的相處與互動。「人」是有感覺、有想法、有情緒的,需要被了解、需要被聽見、需要被尊重、需要被關心。放下評斷、放下判斷,在面對受苦的人,不需要再為他們因應的認知歷程有所評論,也許我們應該做的只是當一個好耳朵,為他們收藏每一個想法、情緒和感受,和他們一起走過這一段石子路,陪他們一起搬開大石頭,和他們一起往前面走、和他們一起往光明的地方走。治療不是現在所最需要的,因為我們的正在建立友好的關係。有時候也許只是需要一個簡單的頃聽和陪伴,就能夠帶給人們力量。如同「小辮子男孩」,在第一天沉默、下垂的嘴角來到教堂,到最後一天蹦蹦跳跳、洋溢著笑容,我們做的也只是陪他玩,和他一起畫圖、追著他跑、讓他打一拳、被他抱一下、和他說幾句話、對他說嗨,然後我們就手牽著手,微笑起來。

什麼是專業?我的態度是什麼?

讓我印象很深刻的是,在台東的第二天早上,我們準備進入部落服務前,預備我們的老師說了一個故事:在來來往往的志工團當中,有一個團體來到了部落,一到部落門口,就聽到原住民的歌聲,看他們聊天、喝酒,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,這個團體一見的這樣的情況,十分的生氣,他們說:「搞什麼東西?我大老遠跑來,就是要來做服務,就是要來幫助你們,結果你們竟然這麼快樂,媒體報導都是假的!我竟然被你們騙了!什麼災民都是假的!」那麼,到底前來服務的我們,心態應該是怎麼樣的?這個團體當然二話不說,馬上被請下山。出發前,我也曾經問過同領域的夥伴,如果我們到了部落,能做的事情只是掃掃地、搬搬石頭,那麼你會怎麼想?有人說覺得可惜,心理學知識用不上,有人說不會怎麼樣,看他們派給我們什麼工作就做什麼,心理學的東西不會用不上,我們總會接觸到部落的居民,一起搬東西時就可以聊天,就可以做一些什麼!當我們回到台北來,很多人問我們,我們到底都在做些什麼?我只是簡單的回答,陪老人家聊天,陪小朋友玩耍。有人反應,好像沒有什麼、災區情況也還好,有人點點頭,有人則一起討論可以再為部落的人做些什麼,可以再提供什麼樣的資源。看似沒有用到心理學的技巧,實際上是心理學的知識幫助我,怎麼頃聽才能真正聽到她們的聲音以及真正的需要。

不了解情況的人,總是很容易先入為主的去思考情境,我也在過程中犯了這樣的錯誤,到了部落一眼望去,只是很多泥巴、房子周邊有點凌亂,看起來好像沒什麼。但事實上,經過兩天的家訪後才了解到,不同的文化、不同的個體,有不同的因應方式,有人苦中作樂打起精神,有人慶幸家人房子都還在,有人覺得自己做錯了事情老天逞罰,有人積極申請補助,有人抱怨政府不公平,好多好多。實際上我以為沒什麼的背後,其實是有些什麼的,需要深入走到事件的內涵和核心,不能只看表面的樣子就妄下判斷。並且,我們最不需要做的,就是告訴別人該怎麼生活,或者用我們認為應該怎麼樣的狀況套用在任何的事件上,這些事情都需要了解過後,知道整個脈絡之後,才能下判斷,甚至在透徹了解之後,我們就不會去「評斷」任何的人事物。同樣,經過兩天的家訪,更深入了解原住民的情況,還有很多值得關切的:身體健康(血壓高、血糖高)、菸酒檳榔的濫用、獨居老人、隔代教養、青少年的未來發展等等。要為她們做的事情,不僅只是侷限於這次救災的服務。

我深信這樣的服務,只是開端而已,只是所謂的「收集資料、建立關係」,未來還有很多好長的路可以一直走下去,可以一直耕耘下去。然而更重要的關鍵是,我怎麼思考這些問題?我會、我要、我該怎麼做?是不是夠了解與尊重部落文化?是他們真正需要我們,或者只是為了滿足我們服務的愛心而已?我們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和定位?我們在哪裡?提出疑問的同時,我們都在思考著,並且實踐著,不斷的修正我們對自己的case formulation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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